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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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經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真的是他與姬家串通勾結，將這些武林同道的家眷抓來，再用松骨散控制住眾人的武功，軟禁在此麽？
卿鳳棲心想：要問清楚才行。
“墨公子，我有疑問。”卿鳳棲壯著膽子說。
“嗯，你問。”墨允塵沒睜開眼，看上去還是很高傲。
“你……”卿鳳棲說：“他們都說你與姬家勾結，殘害武林同道，你懂得解松骨香的辦法……他們所說的，是真的麽？”
問得太過唐突了。
卿羽軒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住嘴。
這樣的問題，你叫人怎麽回答。
“是。”墨允塵沒有絲毫遲疑，朗聲答道。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卿鳳棲追問。
“說來話長。”墨允塵說。
本來卿鳳棲豎直了耳朵，等著他長長的下文，沒料到，他說到這兒，就止住了。
說來話長，不必多說。
卿鳳棲嘆了一聲。
若是小可在就好了，小可一定能問出真相來。
周圍的鐵籠裏，已經傳出了許多咒罵聲。
因為無力，就算是骯臟下流的話，也顯得沒那麽有攻擊性。
墨允塵聽著這些咒罵聲，習以為常了，他預備將鐵籠的黑布放下，眼不見為凈。
卿鳳棲急得喚道：“等等……墨公子……”
“你還有何事？”墨允塵問。
“你方才說，我的功力太弱，不足以與你聯手逃出去。”卿鳳棲急切道：“若是我的功夫不弱，就能與你聯手，逃出這地牢了，對麽？”
“不錯。”墨允塵用俾睨眾生的態度，掃過了對面牢籠裏那些東倒西歪，瘦弱不堪的人，說：“他們也是一樣，若是不那麽迂腐，早些按照我的法子，將大穴封住，不至於成為無用的殘廢。”
卿鳳棲看著他的眼神，渾身的雞皮疙瘩豎起。
這眼神跟牧無炎那個大魔頭好像啊……
若不是相貌不同，幾乎以為就是同一個人呢。
一樣對眾生不屑一顧，一樣自負。
“墨公子，我的功夫，其實不算太弱。”
卿鳳棲說著，掐起了指決，她的指尖燃起了淡淡的靈火，她聚集著念力，忽然睜開眼，盯著墨允塵掌中的夜明珠。
那夜明珠懸空而起，飄了起來。
墨允塵看著她，哼了一聲：“短短時日，你的長進倒是不小啊，如此靈力，再加上你的墨夜之刃，將這牢籠破開，不在話下。”
“墨夜之刃麽……”卿鳳棲皺緊了眉頭，愧疚道：“被我弄丟了。”
“真是個廢物。”墨允塵輕聲一句。
他說得清淡，但卻如同刀子，刺到人心裏。
卿鳳棲幾乎要脫口問他，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個人啊。
“墨公子，請你說話客氣些。”卿羽軒從靜坐調息中醒來，盯著墨允塵，不客氣道：“不許你這樣詆毀她。”
“不管她靈力有多厲害。”墨允塵說：“這靈力之中，透著滋養的屬性，用來療傷乃是上乘，可破壞力一點也沒有，在此等時刻，沒有絲毫幫助，她再強大，也是廢物。”
卿鳳棲低下頭，拉住了卿羽軒的胳膊，不讓他再去爭辯了。
“哥哥，他說得對。”卿鳳棲低下頭。
墨允塵懶得再搭理她，落下了黑布，將夜明珠也收了起來。
地牢裏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卿羽軒也將黑布落下，他湊在妹妹耳邊，說：“你可還記得爹爹交給你的東西？”
破壞力麽？我們有的。
卿鳳棲猛然想起來，歸一決。
姥姥說過了，天極靈根加上歸一決，那是至高無上的破壞力。
“開始吧。”卿羽軒輕聲說：“這是爹爹留給你保命之物。”
卿鳳棲低聲說：“會不會太遲了？那麽短的時間內，我只怕自己學不會！”
“哥哥相信你。”卿羽軒捏住她的手，暗暗地給她鼓勁。
長久的沈默之後，一只小手伸出黑布外，敲了敲墨允塵這邊的鐵籠。
“墨公子。”卿鳳棲輕聲叫他。
“何事？”墨允塵冷若冰霜，不想搭理。
卿鳳棲說：“能否借你的夜明珠一用？”
“不能。”
“為何啊？”
“……”沒有什麽為什麽，沒有借給你的必要。
“那……我拿東西與你交換，可好？”卿鳳棲試探著問。
聽到不能之時，她險些暈倒，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我不感興趣。”墨允塵說。
“哎，你先別著急拒絕啊……”卿鳳棲急急道：“是你感興趣的事呢。”
“何事？”
卿鳳棲差點就要說了，還好哥哥拉住她，提醒她。
她穩了穩，說：“你先把夜明珠給我，我才能告訴你，萬一你說話不算話呢？”
“萬一你的消息我不感興趣……罷了，反正我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是輕雲的事。”卿鳳棲豁出去了，提高了聲音喊：“你一定想知道她在哪兒吧？”
一個發光的圓球滾了過來。
卿鳳棲高興地撿起來，說：“墨公子，謝謝你。”
“輕雲在哪？”墨允塵也沒打算與她多說。
“我跟小可已經找到她了，她已經修煉出了人形，現在應該在狐仙島。”卿鳳棲說：“她還說，等到……”
“知道了。”
墨允塵冷冷的聲音像是冰塊一般，投擲過來，打斷了卿鳳棲的下文。
卿鳳棲有些發楞，知道了，就完了？
不問其他的麽？
不過拿到了夜明珠，可以看歸一決的內容，她也沒再多想。
約莫一刻鐘之後，墨允塵清咳一聲：“額……卿姑娘……”
“您說。”卿鳳棲認真地側耳聽著。
“多謝。”
墨允塵沈默了許久，憋出了道謝的話。
依舊簡短。
卻重如千斤。
“其實不是我找到的，準確的說，是小可，你該謝她。”卿鳳棲伸長了脖子，沒有等到對方的回覆，她細聲問：“墨公子，你聽到了麽？”
“……”
“哎……”
卿鳳棲嘆了一聲，不管了，練功要緊。
330上門要人來了
翎洲地理位置獨特，與妖界八島隔海相望。
這裏氣候適宜，四季如春，風景優美，適宜居住。
再加上墨家積弱已久，管理十分松懈，許多低級妖族，會來到翎洲安家落戶，往來的客商絡繹不絕，帶來異域風情的同時，也自然形成了十分繁盛的灰色產業。
在翎洲城，各類花樓酒館裏，都少不了妖族舞姬，這也算得上是翎洲一大特色。
她們長相絕美，一般人族無法與之相比，她們性子熱情奔放，很會討男人歡喜。
而且大多是剛剛修煉出人形的小妖，妖法低級，沒有太大的危險，受到貴族商賈的熱烈追捧。
陳慎來到翎洲，前後已有幾個月時間了。
在這幾個月裏，他的弦一直繃得很緊。
一直到了今日，才將宗主交給的任務完成，不管是各大貴族還是蕭卿墨三家，都控制住了。
想想也是該放松的時候了。
“老大，仙姬坊裏新來了一位舞姬，是位鮮嫩的小兔娘，長得那叫一個美啊，據說是神仙見了也走不動道啊……”手下一個獨眼的隨從湊過來，奉上熱茶，笑嘻嘻地說：“今夜，您帶小的們去開開眼，如何啊？”
陳慎揉了揉臉，露出一個猥瑣的笑。
他正有此意。
不過，臉色卻瞬間沈下，陳慎伸出手，拍著獨眼隨從的肩，淡淡道：“如今非常時期，一刻也松懈不得，若是這宅子出了什麽差池……”
獨眼隨從說：“有銀盔軍呢，老大，人都關進地牢裏了，就剩一個瘋女人關在後院，蕭家那瘋女人，除了躲在角落裏發抖，就是撒潑說瘋話，她跑不出去的。”
另外一名小廝低聲說：“真不知徐都督那樣的神仙人物，怎麽看上這樣的瘋婆娘……”
陳慎擡腿，將小廝踹飛在地：“徐都督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麽？你配麽！”
若說這世上有人能讓陳慎五體投地，由衷佩服，那就只有徐都督了。
這次宗主特意下令，此事要瞞著徐都督，陳慎心中也不大願意，覺得心中有愧。
不過為了大業，這些都是小事。
只能照顧好徐都督的女人，等大事成了，再當面謝罪。
獨眼隨從賠笑說：“老大，那女人也太煩了，一天到晚大喊大叫，若是被這相鄰宅子裏的人聽到那就麻煩了，就不能將她也關到地牢裏麽？那裏面有松骨香，她興許會安靜些。”
“我怎麽做事，還用你們兩個蠢貨來教我？”陳慎按著太陽穴，只覺得煩悶，急需發洩，看到外面的天色漸晚，他站起來，說：“走吧，去見識見識那位美若天仙的兔娘舞姬。”
獨眼說得沒錯，這宅子裏有銀盔軍，還有明哨暗哨守著，只是稍稍離開幾個時辰，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領著隨從和小廝，才走到影壁處，就聽到門房傳來吵鬧聲。
走近一看，幾個暗哨將一個粗布麻衣的長工壓在了地上，嘴上罵罵咧咧。
陳慎皺起眉頭，厭惡極了，要繞過這紛亂。
看那長工掙紮得厲害，卻停住了腳步，問：“怎麽回事？”
“你是管事的吧？”長相平平的長工擡起眼，從下往上地看著陳慎。
他的眼白特別白，黝黑的臉上全是正直之氣。
“他犯了何事？”陳慎不看那人，只看自己人問。
“回朗將的話，此人龜縮在大宅外頭，鬼鬼祟祟，屬下一看，覺得他神色有異，便將他拿下，正要審問。”暗哨站直回話，身姿如同鐵板一般直，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殺了吧。”陳慎揉著兩眼中間的睛明穴，擡步就要走。
一個粗布麻衣的下人，不用費心審，若是有懷疑，殺了幹凈。
“餵！”那名長工奮力掙紮，憑著一股子牛勁，掙脫了兩名士兵，撲向陳慎的後背，吼道：‘我認得你，在碼頭上接人的人就是你，豈有此理，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人，欠了工錢不結清，反而要殺人啊！’
陳慎腳步停住，就連小腿肌肉緊張也緊張起來，他猛然轉身，盯著那長工的臉頰。
想起來了！
這是那位船夫！將卿羽軒送到碼頭的那位。
此刻他不帶鬥笠，不穿蓑衣，第一眼沒有認出來。
陳慎眼神裏充滿濃濃的殺氣：“你是怎麽尋到此處的？你一直跟著我？”
他幾步上前，抓住那名船夫的衣領，將他提了過來，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處，船夫身上有淡淡的海水腥味。
船夫害怕了，聲音和氣勢都弱下去，不敢與陳慎直視，只說：“你們的人與我說好了，一船給我一兩銀子咧，我替你們運了兩次人，這個獨眼的娃娃總共才給了我一兩，該給二兩！”
說到後面，他也不怕了，硬著脖子，指著陳慎身後的獨眼隨從，控訴道：“說好了的銀子還能變的麽？你們不講信用！”
陳慎不用審獨眼，只用腳指頭想一想，就知道獨眼私吞了該給船夫的銀子。
不過他卻沒有苛責獨眼，反而將目光盯緊了船夫。
一個小小的船夫，一趟船不過是十吊錢，跑了兩趟，得了一兩，還敢來鬧，還跑到了這兒來鬧！
陳慎一拳捶在船夫的肚皮上，發現他身體異常健碩，不像是常年撐船練出的腹肌。
一拳又一拳，船夫嘴角滲出了血跡，也不反抗。
他一遍遍重覆著：“這是什麽世道，我來要銀子罷了，打我做什麽，我冤咧……若不是墨家這代人不爭氣，我這樣的軍戶，哪會淪落到替人撐船，天啊，天理何在……”
陳慎覺得無趣，原來是軍戶，怪不得一身的腱子肉。
他停下了拳頭，將船夫扔在腳下，問：“你是如何找到這宅子的？”
“這個獨眼娃娃沒將銀子結清，我便一直跟著他。”船夫受了重創，頭上全是蚯蚓般的青筋凸起，一開始的理直氣壯，全都沒了，他蜷縮在地上，哀求道：“我不要了，錢我不要了，放我走吧……命重要啊……”
陳慎從袖中拿出了一兩銀子，扔給船夫，隨後對自己人交代道：“將他扔出去，再敢來鬧，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他急著去仙姬坊，去晚了沒有雅間，懶得多看這粗鄙的下等人。
船夫被扔出了大門外。
他的身體在門前的石階上滾了幾下。
眼角餘光卻是看著大門，等門縫合上，他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立在門前，他將身上的灰拍了拍，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沈默道：“果然有問題。”
他將臉上的黑灰一並抹去，露出一張剛毅的面容。
原來這船夫正是瞿令。
他無法登島，便偽裝成了船夫，來往於碼頭與遺珠島之間，企圖打探消息，沒想到，陰差陽錯接了個大單。
他原本以為，只是送病弱的卿羽軒出島，在船上還鄙視了一回卿公子與小廝的龍陽之情。
不過在小廝上岸的時候，他多看了幾眼。
發現那位小廝走路的姿勢與撩頭發的動作，很像大王讓他守著的卿姑娘。
一路摸索，找到了這宅子。
瞿令靜靜地註視著這所大宅，心中思緒頗多。
這樣一所民宅，竟讓訓練有素的軍人把守，還設立了暗哨明哨。
聽這些人的口音，不是滄洲口音，顯然不是卿家的人。
卿姑娘被帶到這裏來，一定有危險！
瞿令快步離開了宅子，走到無人的角落裏，拿出紙筆。
小狼毫的筆尖在舌上舔了幾下，就要落筆，最後猶豫了。
現在情況還未探明，貿然給大王送信，只怕會讓事態更加嚴重。
還是等天全黑了，探一探這所宅子，摸清楚他們抓了卿姑娘到底要幹什麽，再做打算。
他拋了拋手中的一兩銀子：“呸，老子要的是人，這這點錢算什麽！”
331接連失蹤的女兒
“老爺，用晚膳吧。”
卿鷲天的小廝喜明親自將飯食擺好，每個菜都嘗了一口。
看著滿桌豐盛的菜品，卿鷲天卻毫無食欲。
他望向喜明，憂心忡忡：“還沒有消息麽？”
不僅是鳳棲和軒兒的消息沒傳回來，就連劉含也像是人間消失了一般。
這都一天了，劉含辦事，從來沒有這樣拖沓過。
他本應該在接到鳳棲和軒兒的那一刻，就將消息傳送回來的。
卿鷲天推開桌案，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只有送走了自己的心尖肉，才能放手一搏。
等待是最煎熬的，幾乎要將人心給磨碎了。
喜明說：“老爺，您不能不吃飯啊，劉哥辦事，向來是最穩妥的，公子也是小的親眼看著上船的，不會有什麽差池。”
同樣在屋裏轉來轉去的，還有蕭鎮。
他甚至掀翻了案桌，吃食散落一地。
“書雲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將你妹妹護送出島的麽？親自送，我是不是交代過你，親自送出去！你啊你，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蕭鎮對著大兒子大聲吼道。
蕭公子低著頭，無力辯駁，他確實沒親自護送，只是交給了手底下一隊人。
哪知道那些人在回蕭家的路上，半道被截殺，無人生還，妹妹的消息也中斷了。
兩天了沒有回話，他派人去查，才知道他的瘋妹妹已經不知所蹤。
“孩兒忙於準備比試……”
蕭大公子的話沒說完，就被父親一個大耳刮子給打倒在地。
“混賬東西！”蕭鎮四處找鞭子，氣沖沖地吼：“看我不打死你！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妹妹那樣，神智都不清楚，如同幾歲孩童，你竟然將她弄丟了，那些榜上的名次，竟比你妹妹的命重要，你……”
氣急生悲，蕭鎮眼眶通紅，幾乎要吐血。
“父親，您莫急。”蕭公子磨牙道：“我知道是何人所為！”
“講！”蕭鎮手中的鞭子在地上打了幾下，權當是教訓過這逆子了。
“能幹這事，敢幹這事的，在這四洲之內，只有兩人。”蕭公子不客氣地說：“一是姬家那孟浪家奴徐祈然，二便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眼皮擡起，眼中露出了恨意，“卿家！”
“關卿家何事？”蕭鎮不解。
“您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拿了妹妹有何用？不就明白了麽？”
這次爭奪四洲令，以綜合實力和江湖聲望，當屬蕭家兩家較強。
如今比了幾天，兩家的新生代幾乎打了個平手。
蕭卿兩家一向不和，蕭鎮心中有數，可他怎麽也不能相信，為了拿到四洲令，卿鷲天能幹出這樣卑鄙無恥的事來。
徐祈然那家夥，倒是有可能。
他是個不守規矩的人，這世上，就是他這類人最可怕。
蕭公子看父親遲疑，連忙說：“父親，妹妹得病後，我曾去探望過一次，聽到妹妹說，‘不是我，卿鳳棲你，別來找我，你死是你命薄，不是我殺的……’所以，孩兒以為，卿家是為了尋仇，還有，卿家那位得力的大掌櫃劉含，這幾天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還出島了，卿羽軒昨夜犯了病，也送出去了……”
這一番說辭，蕭鎮聽著覺得眼前有無數的血點在亂跳。
他緩緩將雙目合上，將心氣平覆下來。
若真是卿家所為，拿了女兒來威脅自己，那該如何是好啊！
蕭鎮當即拍板：“去找卿鷲天！”
自己定下的規矩，自己也不好打破，他不便明著來闖卿家院子，只身一人，單獨來了。
卿鷲天看到院裏站著的人，皺起眉頭，喝道：“你來幹什麽？不要來觸我黴頭！”
蕭鎮沖進了屋裏，不請自來也罷了，他雄赳赳氣昂昂在案前坐下，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這位經年老友。
年少時，二人也曾策馬同游，也曾肆意痛飲。
只因愛上同一個女人，埋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成了這樣。
“你有什麽脾氣，你沖著我來，拿小輩撒氣，你算什麽英雄好漢。”蕭鎮也不顧禮數了，張口就是埋怨。
卿鷲天真是一頭霧水，眉間成了一個川字，滿臉不解。
“你在說什麽！”他問。
“大丈夫敢作敢當，我只問你，”蕭鎮嚴肅且冷峻地盯著舊時好友，似悲痛，似憤怒，“書雲是不是在你手上？”
“一派胡言。”卿鷲天大掌落下，案上的茶碗和酒壺，發出咣當的聲響，他破口大罵：“蕭鎮，你問的這是什麽屁話？想要血口噴人麽？你小子如今是什麽損招都能使得出來啊，有本事兩日後在比武場上一決高下，莫要使這些下作手段，別讓我瞧不起你。”
卿鷲天的上半身撐在案幾上，盯著蕭鎮，他一夜一日未曾合眼，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不過這雙眼眸，沒有因為年老而渾濁，仍然是少年時那般清亮的模樣。
一股正氣，從他的骨子裏噴薄而出。
蕭鎮也撐起了身子，不肯輸地盯著對方，咬牙切齒：“最好不是你，若是你幹的，我與你誓不兩立，不共戴天！”
他甩袖而去。
卿鷲天看著他的背影，罵道：“莫名其妙！你的瘋女兒不見了，到來我這兒找！”
話畢，他轉念一想，心中突突地跳起來。
禍不單行，會不會……
果不其然，卿家一個負責傳信的小廝匆匆跑進來，差點撞在了蕭鎮身上。
他也不看是何人，爬起來就往屋裏沖。
“老爺，大事不好……”
蕭鎮因為好奇，身形停留了片刻，側耳聽到卿家小廝如天塌了一般的語調。
不過很快，房門合上，他聽不到下文。
只能聽到小廝如臨大敵般驚呼：“老爺，莫急啊，老爺，您莫急，喝口茶，公子吉人天相，必定……啊，老爺！您怎麽了，來人來人啊……”
眼看著卿家的人腳步紛亂，沖進了屋內。
蕭鎮的眉頭，也隨之緊皺。
難道說……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出門之後，身形急轉，去見另外一個人。
徐祈然正在用晚膳，來了位不速之客。
他早就掐指算到了有客來，所以晚膳平攤在那兒，一點也沒動。
在他的身側，是形影不離的小白，穿著鵝黃色的紗質襦裙，手執純銀打造的酒壺，一點點為他斟酒。
蕭鎮站在他面前，盯著他，從鼻孔裏發出了哼聲。
“蕭宗主來得巧了，這是一壺上好的竹葉青，最適合這樣悶熱的天氣。”徐祈然看著蕭鎮，臉上的神情很平淡，既沒有恭維，也沒有懼色。
畢竟有可能是未來岳父，他嘴角兩側多了笑意，露出漂亮的小酒窩來。
“蕭宗主請坐。”他給身側的美婢使了個眼色。
小白負責斟酒，要給蕭鎮滿上。
“我不是來同你喝酒。”蕭鎮將酒杯推開。
透明的酒液還懸在空中，他這樣一推，明顯地不給面子。
可他沒料到，那美婢竟然早早做了預判，酒液隨著酒杯平移過去，一滴未撒。
“蕭宗主有何貴幹？”徐祈然問。
他心中坦然，看不出有任何的心虛。
蕭鎮本來打算好了，開門見山要人，可看他這樣，倒是不知道怎麽說了。
“您可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徐祈然放下酒杯，坦然地看著蕭鎮。
蕭鎮深吸一口氣，竟然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了，最終說：“我勸你一句，劍走偏鋒不是什麽好招，若真是你幹的，趁早收手，將人交出來！”
“請蕭宗主說得再明白些。”徐祈然輕笑。
他早已心知肚明，卻不將驚訝之色流露。
蕭鎮如此氣急敗壞，連夜找來，還說將人交出來，還能有誰？
一定是他的寶貝女兒了。
徐祈然斂正心神，難掩的擔憂卻悄悄爬上了眉心。
蕭鎮看到他的臉色，不像是裝的，當即皺眉：“不是你幹的？”
徐祈然緩緩搖頭，趕緊起身作揖：“若是有什麽事用得上在下，還請蕭宗主不要客氣。”
送走了蕭鎮，他才急得團團轉。
小白收拾吃食，冷冷地問：“就吃了兩口？不吃了？”
“她不見了！我怎麽吃？你讓我怎麽吃？”徐祈然手中的羽扇搭在手心裏，橫豎理不出個頭緒，心亂如麻。
早前聽說她瘋了，就已經夠心慌的，還沒來得及抽空去見上一面，竟然失蹤了！
“瞧你這出息。”小白將碗筷砸得響，眼中全是不屑，“一個不知好歹的瘋女人，你在這兒亂轉，也只有我看到你心急，她哪裏會知道。”
徐祈然說：“對對對，不能慌，成大事者定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照我說，那不是什麽成大事者，是個瞎子才對……”小白呵呵地笑了起來，她高冷的嗓音裏全是鄙視。
徐祈然沖到她面前，抓著她的手，著急道：“好啊你，現在還顧著說風涼話……”
“有空去想一個瘋女人的下落，不如多想想如何讓你的大軍順利登島吧……”小白甩開他的手，端著食盒走出去，“正事兒一點也不急，什麽人教出什麽徒弟，姬昀也是，現在還有閑工夫聽貓娘唱小曲，咿咿呀呀的煩死了……”
徐祈然強迫自己盤腿坐下，靜心細思，忽然想到了什麽。
驚喜。
姬昀是不是說過要給自己驚喜，什麽驚喜？
事情是不是跟他有關？
332雨中的紅衣妹妹
翎洲城郊，無名宅院。
瞿令的身手極好，特別是執行查探任務的時候，他的身影，就像是黑夜裏的一抹清風。
他趁著夜色，進了大宅，剛剛有幾名銀盔殺手，從他的身側走過。
他屏住呼吸，貼在屋檐下，等人走過之後，幾個閃身突進，閃進後院。
只有後院，燭火通明，不僅是屋裏亮堂，這院子裏還掛滿了燈籠。
後院外圍的把守很森嚴，裏面卻只有兩個小丫頭。
此時正是飯點，小丫頭聚在偏房裏用晚膳。
瞿令尋了個機會，如鬼魅一般，進了院內。
他從後窗翻進了屋。
屋裏坐著一個神情呆滯的女人。
她穿戴整齊，容顏清麗。
瞿令認得此人，這是蕭書雲。
據說是得了瘋病。
也不知道這兒的丫頭給她餵了什麽藥，她顯得有些木訥。
看到有人翻窗進來，也不喊，只是呆呆地看過來。
她的一雙杏眼裏，蒙上了大霧，像是冬日裏在雪地裏迷了路的小動物。
瞿令將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別吵。
蕭書雲也學著他，將食指抵在唇上。
瞿令在屋裏查探一番，沒有別的發現，便打算要走。
一轉身，蕭書雲直勾勾地望著他，食指還是抵在唇上，像是孩童般笑著。
“乖乖吃你的飯，我走了。”瞿令輕聲說。
“乖乖吃你的飯，我走了……”蕭書雲學著他的樣子，跟著他說話。
瞿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吃你的飯，不是我的。”
“吃你的飯。”蕭書雲口齒清晰地說。
突然間，她就大聲吼了起來：“來人啊，來人啊，來人啊！！！有壞人，來人啊！壞人搶我的飯飯！”
瞿令慌不擇路，捂她的嘴也遲了，趕緊從窗戶飛撲出去。
她這一聲尖叫，像是在安靜的宅邸上空引爆了個重型炸彈。
所有的人，都化作黑色的洪流，迅速朝這裏匯集。
瞿令差一點，就跟暗哨撞上了，他別無選擇，只能跳到水井中，貼著粗糙的石壁，驚魂未定。
無數的火把和燈籠，將這後院照得通亮。
在偏房裏吃飯的小丫頭也慌了神，趕緊沖進房間裏。
蕭書雲高舉著碗筷，沖到了院子裏，尖叫聲不斷。
她大聲地喊著。
相鄰幾戶人家的狗，瘋狂地吠了起來。
蕭書雲力大無窮，撞倒了兩個小丫頭，還差點用筷子戳瞎一個銀盔殺手。
隔壁宅子裏傳出了叫罵聲：“誰啊？哪個瘋子亂吼亂叫……”
“別喊啦！”
“還讓不讓人吃飯啊……倒胃口……”
訓練有素的軍人被一個瘋女人弄得是措手不及。
有人負責摁住她，有人負責捂著她的嘴。
為了不傷她，可真是煞費苦心。
蕭書雲戰鬥力極強，一口銀牙咬在了銀盔殺手的手上，幾乎要將那壯漢的手骨咬斷。
登時有人吼了一聲：“把她關到地牢裏去！”
“隊長，朗將不在……他可是說了……”
“先把她關進去，等消停了再弄出來！”
龜縮在水井之中的瞿令也聽到這個命令。
這地方還有個地牢。
怪不得到處都找不到卿家公子和卿姑娘。
會不會是被關在地牢裏了。
一小隊銀盔殺手押著蕭書雲離開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瞿令從水井裏爬了出來。
經過剛才那樣一鬧，這後院暗哨都暴露了。
心裏有了譜，大致知道守備的所在位置，瞿令的躲避也更從容了一些。
他悄悄跟著隊伍，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走在隊伍最末的一個銀盔殺手，換上了他的行頭。
銀色頭盔遮著面容，這讓瞿令順利混進了隊伍之中。
他眼看著蕭書雲被帶進了地牢，剛要跟著進去。
就被人喊道：“洞九，你守著出口。”
瞿令點了點頭，恨得牙癢癢。
就差一點，他就能接觸到這所大宅最黑暗的一角。
“放開我……不要抓著我，卿鳳棲，你這個醜把該，你放開我……”蕭書雲被一左一右駕著，雙腿不停地踢蹬。
這地牢裏的黑暗讓她極度不安。
她怕黑，怕得發出了痛苦尖銳的喊聲。
“為什麽要關我……放開我……”她委屈得像是一個孩子：“卿鳳棲，你離我遠些……”
聽到牢門發出聲響，卿羽軒就提醒卿鳳棲收起了夜明珠。
所有的人都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蕭書雲的吼叫聲，在這牢裏格外清晰，特別慘烈。
聽到有人點名，卿鳳棲自然是豎起了耳朵。
她靠在卿羽軒懷裏，擔憂道：“哥哥，是她……”
卿羽軒也聽出來了，是她。
蕭書雲的哭鬧漸漸變成了哀求：“不鬧了，我不鬧了，我好好吃飯飯，乖乖吃飯，放我出去……啊！我要吃飯飯……我再也不敢了，放我出去……這是什麽地方，爹爹……爹爹救我……”
銀盔殺手可沒功夫憐香惜玉，他們將人塞進了牢籠裏，沈默著離開了。
卿鳳棲聽著鎖鏈鎖上的聲音，心中猛地一沈。
蕭書雲被關在了她旁邊的牢籠裏。
此時她還低低地哭泣著：“好黑啊，我害怕，爹爹，書雲害怕……”
只等銀盔殺手的步子走遠了，卿鳳棲才從衣服裏拿出了夜明珠。
或許是微弱的燈光引起了蕭書雲的註意，她不哭了，朝著光亮靠過來。
卿鳳棲掀開黑布的時候，她也恰好將黑布掀開……
卿鳳棲將夜明珠捧在手心裏，想要遞給她。
反正歸一決也看完了，都記在心裏了，夜明珠此刻也無用了。
“你怕黑，給你吧……”卿鳳棲柔聲說。
“啊！！！”蕭書雲如驚弓之鳥，嚇得臉色慘白，她拿黑布蓋著臉，拿自己的額頭去撞鐵籠，“你別過來，別過來，你不是我害死的，我沒有害你，你活該的，你活該！你搶我的哥哥，是你活該啊！”
一聲一聲的撞擊聲，讓人心中十分沈重。
她嘴裏細細碎碎地說：“別找我，別找我，繩子不是我割斷的，不是我……你去找阿蕊，是阿蕊出的主意，是阿蕊說要除了你這個禍端，不是我……啊！別再纏著我了，我乖乖吃飯飯，別纏著我了……”
“哎……”卿鳳棲還不知她的瘋病是因自己而起，看到她此時這樣，心中也很難受。
“蕭師妹……”卿羽軒低低地問：“你怎麽了？”
聽說她瘋了，可沒料到是這樣的情況。
親眼看到，不免心中悲涼。
“不是我，不是我……”蕭書雲反反覆覆地重覆著一些細碎的字句，聽到卿羽軒的聲音，她突然停了下來，將眼前的黑布拿開，看著卿羽軒的臉，她如同一個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你也來欺負我？你也替她來欺負我……你不能欺負我啊……嗚嗚……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你怎麽能站在她那邊呢！”
“蕭師妹，你……”卿羽軒不知說什麽才好，只能輕聲勸：“你別哭了，我不會欺負你的……你打起精神來，看看我，還認得我麽？”
蕭書雲哭累了，再加上松骨香的作用，讓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撞牢籠的動作也變得遲緩了許多，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卿羽軒，點了點頭，說：“認得，我認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都沒變呢，還是這張臉，可你不認得我了……”
“蕭師妹，你拿著這個夜明珠，就不黑了，不害怕了，好不好？”卿羽軒手握夜明珠遞過去。
兩個牢籠之間，還有一段空隙，卿羽軒努力將手伸長，好讓她能輕松地拿到。
蕭書雲沒力氣撞自己的頭，她安靜下來，伸出顫抖的手，拿起夜明珠。
可她還是在低聲抽泣，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別的。
“蕭師妹，別害怕。”卿羽軒輕聲安慰。
蕭書雲的目光，似乎不那麽呆滯了，楞楞地看過來。
她看到卿羽軒身側的卿鳳棲，忽然又嚇得發抖。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有氣無力地說：“她死了，你就能多看我一些了，她死了，你的心裏就空了……為什麽好東西都給她，為什麽啊……為什麽她有那樣好的哥哥……”
“哥哥，她說什麽呢？”卿鳳棲問。
卿羽軒搖了搖頭，捏緊了妹妹冰涼的小手，替她暖著，嘆息道：“你安心練功，其他的別想太多。”
卿鳳棲點頭，坐得稍遠些，凝神靜氣，默念歸一決心法。
卿羽軒靠近蕭書雲這側一些，低低地跟她說話，寬慰她的情緒，省得她再做傷害自己的事。
“蕭師妹，你能聽到我說話麽，聽到就敲兩次牢籠。”
蕭書雲果然聽話地敲了兩下。
“你是怎麽被關進來的，還記得麽？”卿羽軒問。
指望一個瘋子認真交談，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
蕭書雲低喃道：“很小的時候，就被關著了。”
“你說什麽？”卿羽軒側過耳朵，想要努力聽清她的話。
蕭書雲捧著夜明珠，說：“不該退婚的，我當時不知道你就是你啊，爹爹嫌棄你是個養子，所以才退了親事……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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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與姬家串通勾結，將這些武林同道的家眷抓來，再用松骨散控制住眾人的武功，軟禁在此麽？
卿鳳棲心想：要問清楚才行。
“墨公子，我有疑問。”卿鳳棲壯著膽子說。
“嗯，你問。”墨允塵沒睜開眼，看上去還是很高傲。
“你……”卿鳳棲說：“他們都說你與姬家勾結，殘害武林同道，你懂得解松骨香的辦法……他們所說的，是真的麽？”
問得太過唐突了。
卿羽軒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住嘴。
這樣的問題，你叫人怎麽回答。
“是。”墨允塵沒有絲毫遲疑，朗聲答道。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卿鳳棲追問。
“說來話長。”墨允塵說。
本來卿鳳棲豎直了耳朵，等著他長長的下文，沒料到，他說到這兒，就止住了。
說來話長，不必多說。
卿鳳棲嘆了一聲。
若是小可在就好了，小可一定能問出真相來。
周圍的鐵籠裏，已經傳出了許多咒罵聲。
因為無力，就算是骯臟下流的話，也顯得沒那麽有攻擊性。
墨允塵聽著這些咒罵聲，習以為常了，他預備將鐵籠的黑布放下，眼不見為凈。
卿鳳棲急得喚道：“等等……墨公子……”
“你還有何事？”墨允塵問。
“你方才說，我的功力太弱，不足以與你聯手逃出去。”卿鳳棲急切道：“若是我的功夫不弱，就能與你聯手，逃出這地牢了，對麽？”
“不錯。”墨允塵用俾睨眾生的態度，掃過了對面牢籠裏那些東倒西歪，瘦弱不堪的人，說：“他們也是一樣，若是不那麽迂腐，早些按照我的法子，將大穴封住，不至於成為無用的殘廢。”
卿鳳棲看著他的眼神，渾身的雞皮疙瘩豎起。
這眼神跟牧無炎那個大魔頭好像啊……
若不是相貌不同，幾乎以為就是同一個人呢。
一樣對眾生不屑一顧，一樣自負。
“墨公子，我的功夫，其實不算太弱。”
卿鳳棲說著，掐起了指決，她的指尖燃起了淡淡的靈火，她聚集著念力，忽然睜開眼，盯著墨允塵掌中的夜明珠。
那夜明珠懸空而起，飄了起來。
墨允塵看著她，哼了一聲：“短短時日，你的長進倒是不小啊，如此靈力，再加上你的墨夜之刃，將這牢籠破開，不在話下。”
“墨夜之刃麽……”卿鳳棲皺緊了眉頭，愧疚道：“被我弄丟了。”
“真是個廢物。”墨允塵輕聲一句。
他說得清淡，但卻如同刀子，刺到人心裏。
卿鳳棲幾乎要脫口問他，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個人啊。
“墨公子，請你說話客氣些。”卿羽軒從靜坐調息中醒來，盯著墨允塵，不客氣道：“不許你這樣詆毀她。”
“不管她靈力有多厲害。”墨允塵說：“這靈力之中，透著滋養的屬性，用來療傷乃是上乘，可破壞力一點也沒有，在此等時刻，沒有絲毫幫助，她再強大，也是廢物。”
卿鳳棲低下頭，拉住了卿羽軒的胳膊，不讓他再去爭辯了。
“哥哥，他說得對。”卿鳳棲低下頭。
墨允塵懶得再搭理她，落下了黑布，將夜明珠也收了起來。
地牢裏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卿羽軒也將黑布落下，他湊在妹妹耳邊，說：“你可還記得爹爹交給你的東西？”
破壞力麽？我們有的。
卿鳳棲猛然想起來，歸一決。
姥姥說過了，天極靈根加上歸一決，那是至高無上的破壞力。
“開始吧。”卿羽軒輕聲說：“這是爹爹留給你保命之物。”
卿鳳棲低聲說：“會不會太遲了？那麽短的時間內，我只怕自己學不會！”
“哥哥相信你。”卿羽軒捏住她的手，暗暗地給她鼓勁。
長久的沈默之後，一只小手伸出黑布外，敲了敲墨允塵這邊的鐵籠。
“墨公子。”卿鳳棲輕聲叫他。
“何事？”墨允塵冷若冰霜，不想搭理。
卿鳳棲說：“能否借你的夜明珠一用？”
“不能。”
“為何啊？”
“……”沒有什麽為什麽，沒有借給你的必要。
“那……我拿東西與你交換，可好？”卿鳳棲試探著問。
聽到不能之時，她險些暈倒，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我不感興趣。”墨允塵說。
“哎，你先別著急拒絕啊……”卿鳳棲急急道：“是你感興趣的事呢。”
“何事？”
卿鳳棲差點就要說了，還好哥哥拉住她，提醒她。
她穩了穩，說：“你先把夜明珠給我，我才能告訴你，萬一你說話不算話呢？”
“萬一你的消息我不感興趣……罷了，反正我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是輕雲的事。”卿鳳棲豁出去了，提高了聲音喊：“你一定想知道她在哪兒吧？”
一個發光的圓球滾了過來。
卿鳳棲高興地撿起來，說：“墨公子，謝謝你。”
“輕雲在哪？”墨允塵也沒打算與她多說。
“我跟小可已經找到她了，她已經修煉出了人形，現在應該在狐仙島。”卿鳳棲說：“她還說，等到……”
“知道了。”
墨允塵冷冷的聲音像是冰塊一般，投擲過來，打斷了卿鳳棲的下文。
卿鳳棲有些發楞，知道了，就完了？
不問其他的麽？
不過拿到了夜明珠，可以看歸一決的內容，她也沒再多想。
約莫一刻鐘之後，墨允塵清咳一聲：“額……卿姑娘……”
“您說。”卿鳳棲認真地側耳聽著。
“多謝。”
墨允塵沈默了許久，憋出了道謝的話。
依舊簡短。
卻重如千斤。
“其實不是我找到的，準確的說，是小可，你該謝她。”卿鳳棲伸長了脖子，沒有等到對方的回覆，她細聲問：“墨公子，你聽到了麽？”
“……”
“哎……”
卿鳳棲嘆了一聲，不管了，練功要緊。
330上門要人來了
翎洲地理位置獨特，與妖界八島隔海相望。
這裏氣候適宜，四季如春，風景優美，適宜居住。
再加上墨家積弱已久，管理十分松懈，許多低級妖族，會來到翎洲安家落戶，往來的客商絡繹不絕，帶來異域風情的同時，也自然形成了十分繁盛的灰色產業。
在翎洲城，各類花樓酒館裏，都少不了妖族舞姬，這也算得上是翎洲一大特色。
她們長相絕美，一般人族無法與之相比，她們性子熱情奔放，很會討男人歡喜。
而且大多是剛剛修煉出人形的小妖，妖法低級，沒有太大的危險，受到貴族商賈的熱烈追捧。
陳慎來到翎洲，前後已有幾個月時間了。
在這幾個月裏，他的弦一直繃得很緊。
一直到了今日，才將宗主交給的任務完成，不管是各大貴族還是蕭卿墨三家，都控制住了。
想想也是該放松的時候了。
“老大，仙姬坊裏新來了一位舞姬，是位鮮嫩的小兔娘，長得那叫一個美啊，據說是神仙見了也走不動道啊……”手下一個獨眼的隨從湊過來，奉上熱茶，笑嘻嘻地說：“今夜，您帶小的們去開開眼，如何啊？”
陳慎揉了揉臉，露出一個猥瑣的笑。
他正有此意。
不過，臉色卻瞬間沈下，陳慎伸出手，拍著獨眼隨從的肩，淡淡道：“如今非常時期，一刻也松懈不得，若是這宅子出了什麽差池……”
獨眼隨從說：“有銀盔軍呢，老大，人都關進地牢裏了，就剩一個瘋女人關在後院，蕭家那瘋女人，除了躲在角落裏發抖，就是撒潑說瘋話，她跑不出去的。”
另外一名小廝低聲說：“真不知徐都督那樣的神仙人物，怎麽看上這樣的瘋婆娘……”
陳慎擡腿，將小廝踹飛在地：“徐都督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麽？你配麽！”
若說這世上有人能讓陳慎五體投地，由衷佩服，那就只有徐都督了。
這次宗主特意下令，此事要瞞著徐都督，陳慎心中也不大願意，覺得心中有愧。
不過為了大業，這些都是小事。
只能照顧好徐都督的女人，等大事成了，再當面謝罪。
獨眼隨從賠笑說：“老大，那女人也太煩了，一天到晚大喊大叫，若是被這相鄰宅子裏的人聽到那就麻煩了，就不能將她也關到地牢裏麽？那裏面有松骨香，她興許會安靜些。”
“我怎麽做事，還用你們兩個蠢貨來教我？”陳慎按著太陽穴，只覺得煩悶，急需發洩，看到外面的天色漸晚，他站起來，說：“走吧，去見識見識那位美若天仙的兔娘舞姬。”
獨眼說得沒錯，這宅子裏有銀盔軍，還有明哨暗哨守著，只是稍稍離開幾個時辰，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領著隨從和小廝，才走到影壁處，就聽到門房傳來吵鬧聲。
走近一看，幾個暗哨將一個粗布麻衣的長工壓在了地上，嘴上罵罵咧咧。
陳慎皺起眉頭，厭惡極了，要繞過這紛亂。
看那長工掙紮得厲害，卻停住了腳步，問：“怎麽回事？”
“你是管事的吧？”長相平平的長工擡起眼，從下往上地看著陳慎。
他的眼白特別白，黝黑的臉上全是正直之氣。
“他犯了何事？”陳慎不看那人，只看自己人問。
“回朗將的話，此人龜縮在大宅外頭，鬼鬼祟祟，屬下一看，覺得他神色有異，便將他拿下，正要審問。”暗哨站直回話，身姿如同鐵板一般直，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殺了吧。”陳慎揉著兩眼中間的睛明穴，擡步就要走。
一個粗布麻衣的下人，不用費心審，若是有懷疑，殺了幹凈。
“餵！”那名長工奮力掙紮，憑著一股子牛勁，掙脫了兩名士兵，撲向陳慎的後背，吼道：‘我認得你，在碼頭上接人的人就是你，豈有此理，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人，欠了工錢不結清，反而要殺人啊！’
陳慎腳步停住，就連小腿肌肉緊張也緊張起來，他猛然轉身，盯著那長工的臉頰。
想起來了！
這是那位船夫！將卿羽軒送到碼頭的那位。
此刻他不帶鬥笠，不穿蓑衣，第一眼沒有認出來。
陳慎眼神裏充滿濃濃的殺氣：“你是怎麽尋到此處的？你一直跟著我？”
他幾步上前，抓住那名船夫的衣領，將他提了過來，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處，船夫身上有淡淡的海水腥味。
船夫害怕了，聲音和氣勢都弱下去，不敢與陳慎直視，只說：“你們的人與我說好了，一船給我一兩銀子咧，我替你們運了兩次人，這個獨眼的娃娃總共才給了我一兩，該給二兩！”
說到後面，他也不怕了，硬著脖子，指著陳慎身後的獨眼隨從，控訴道：“說好了的銀子還能變的麽？你們不講信用！”
陳慎不用審獨眼，只用腳指頭想一想，就知道獨眼私吞了該給船夫的銀子。
不過他卻沒有苛責獨眼，反而將目光盯緊了船夫。
一個小小的船夫，一趟船不過是十吊錢，跑了兩趟，得了一兩，還敢來鬧，還跑到了這兒來鬧！
陳慎一拳捶在船夫的肚皮上，發現他身體異常健碩，不像是常年撐船練出的腹肌。
一拳又一拳，船夫嘴角滲出了血跡，也不反抗。
他一遍遍重覆著：“這是什麽世道，我來要銀子罷了，打我做什麽，我冤咧……若不是墨家這代人不爭氣，我這樣的軍戶，哪會淪落到替人撐船，天啊，天理何在……”
陳慎覺得無趣，原來是軍戶，怪不得一身的腱子肉。
他停下了拳頭，將船夫扔在腳下，問：“你是如何找到這宅子的？”
“這個獨眼娃娃沒將銀子結清，我便一直跟著他。”船夫受了重創，頭上全是蚯蚓般的青筋凸起，一開始的理直氣壯，全都沒了，他蜷縮在地上，哀求道：“我不要了，錢我不要了，放我走吧……命重要啊……”
陳慎從袖中拿出了一兩銀子，扔給船夫，隨後對自己人交代道：“將他扔出去，再敢來鬧，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他急著去仙姬坊，去晚了沒有雅間，懶得多看這粗鄙的下等人。
船夫被扔出了大門外。
他的身體在門前的石階上滾了幾下。
眼角餘光卻是看著大門，等門縫合上，他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立在門前，他將身上的灰拍了拍，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沈默道：“果然有問題。”
他將臉上的黑灰一並抹去，露出一張剛毅的面容。
原來這船夫正是瞿令。
他無法登島，便偽裝成了船夫，來往於碼頭與遺珠島之間，企圖打探消息，沒想到，陰差陽錯接了個大單。
他原本以為，只是送病弱的卿羽軒出島，在船上還鄙視了一回卿公子與小廝的龍陽之情。
不過在小廝上岸的時候，他多看了幾眼。
發現那位小廝走路的姿勢與撩頭發的動作，很像大王讓他守著的卿姑娘。
一路摸索，找到了這宅子。
瞿令靜靜地註視著這所大宅，心中思緒頗多。
這樣一所民宅，竟讓訓練有素的軍人把守，還設立了暗哨明哨。
聽這些人的口音，不是滄洲口音，顯然不是卿家的人。
卿姑娘被帶到這裏來，一定有危險！
瞿令快步離開了宅子，走到無人的角落裏，拿出紙筆。
小狼毫的筆尖在舌上舔了幾下，就要落筆，最後猶豫了。
現在情況還未探明，貿然給大王送信，只怕會讓事態更加嚴重。
還是等天全黑了，探一探這所宅子，摸清楚他們抓了卿姑娘到底要幹什麽，再做打算。
他拋了拋手中的一兩銀子：“呸，老子要的是人，這這點錢算什麽！”
331接連失蹤的女兒
“老爺，用晚膳吧。”
卿鷲天的小廝喜明親自將飯食擺好，每個菜都嘗了一口。
看著滿桌豐盛的菜品，卿鷲天卻毫無食欲。
他望向喜明，憂心忡忡：“還沒有消息麽？”
不僅是鳳棲和軒兒的消息沒傳回來，就連劉含也像是人間消失了一般。
這都一天了，劉含辦事，從來沒有這樣拖沓過。
他本應該在接到鳳棲和軒兒的那一刻，就將消息傳送回來的。
卿鷲天推開桌案，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只有送走了自己的心尖肉，才能放手一搏。
等待是最煎熬的，幾乎要將人心給磨碎了。
喜明說：“老爺，您不能不吃飯啊，劉哥辦事，向來是最穩妥的，公子也是小的親眼看著上船的，不會有什麽差池。”
同樣在屋裏轉來轉去的，還有蕭鎮。
他甚至掀翻了案桌，吃食散落一地。
“書雲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將你妹妹護送出島的麽？親自送，我是不是交代過你，親自送出去！你啊你，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蕭鎮對著大兒子大聲吼道。
蕭公子低著頭，無力辯駁，他確實沒親自護送，只是交給了手底下一隊人。
哪知道那些人在回蕭家的路上，半道被截殺，無人生還，妹妹的消息也中斷了。
兩天了沒有回話，他派人去查，才知道他的瘋妹妹已經不知所蹤。
“孩兒忙於準備比試……”
蕭大公子的話沒說完，就被父親一個大耳刮子給打倒在地。
“混賬東西！”蕭鎮四處找鞭子，氣沖沖地吼：“看我不打死你！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妹妹那樣，神智都不清楚，如同幾歲孩童，你竟然將她弄丟了，那些榜上的名次，竟比你妹妹的命重要，你……”
氣急生悲，蕭鎮眼眶通紅，幾乎要吐血。
“父親，您莫急。”蕭公子磨牙道：“我知道是何人所為！”
“講！”蕭鎮手中的鞭子在地上打了幾下，權當是教訓過這逆子了。
“能幹這事，敢幹這事的，在這四洲之內，只有兩人。”蕭公子不客氣地說：“一是姬家那孟浪家奴徐祈然，二便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眼皮擡起，眼中露出了恨意，“卿家！”
“關卿家何事？”蕭鎮不解。
“您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拿了妹妹有何用？不就明白了麽？”
這次爭奪四洲令，以綜合實力和江湖聲望，當屬蕭家兩家較強。
如今比了幾天，兩家的新生代幾乎打了個平手。
蕭卿兩家一向不和，蕭鎮心中有數，可他怎麽也不能相信，為了拿到四洲令，卿鷲天能幹出這樣卑鄙無恥的事來。
徐祈然那家夥，倒是有可能。
他是個不守規矩的人，這世上，就是他這類人最可怕。
蕭公子看父親遲疑，連忙說：“父親，妹妹得病後，我曾去探望過一次，聽到妹妹說，‘不是我，卿鳳棲你，別來找我，你死是你命薄，不是我殺的……’所以，孩兒以為，卿家是為了尋仇，還有，卿家那位得力的大掌櫃劉含，這幾天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還出島了，卿羽軒昨夜犯了病，也送出去了……”
這一番說辭，蕭鎮聽著覺得眼前有無數的血點在亂跳。
他緩緩將雙目合上，將心氣平覆下來。
若真是卿家所為，拿了女兒來威脅自己，那該如何是好啊！
蕭鎮當即拍板：“去找卿鷲天！”
自己定下的規矩，自己也不好打破，他不便明著來闖卿家院子，只身一人，單獨來了。
卿鷲天看到院裏站著的人，皺起眉頭，喝道：“你來幹什麽？不要來觸我黴頭！”
蕭鎮沖進了屋裏，不請自來也罷了，他雄赳赳氣昂昂在案前坐下，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這位經年老友。
年少時，二人也曾策馬同游，也曾肆意痛飲。
只因愛上同一個女人，埋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成了這樣。
“你有什麽脾氣，你沖著我來，拿小輩撒氣，你算什麽英雄好漢。”蕭鎮也不顧禮數了，張口就是埋怨。
卿鷲天真是一頭霧水，眉間成了一個川字，滿臉不解。
“你在說什麽！”他問。
“大丈夫敢作敢當，我只問你，”蕭鎮嚴肅且冷峻地盯著舊時好友，似悲痛，似憤怒，“書雲是不是在你手上？”
“一派胡言。”卿鷲天大掌落下，案上的茶碗和酒壺，發出咣當的聲響，他破口大罵：“蕭鎮，你問的這是什麽屁話？想要血口噴人麽？你小子如今是什麽損招都能使得出來啊，有本事兩日後在比武場上一決高下，莫要使這些下作手段，別讓我瞧不起你。”
卿鷲天的上半身撐在案幾上，盯著蕭鎮，他一夜一日未曾合眼，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不過這雙眼眸，沒有因為年老而渾濁，仍然是少年時那般清亮的模樣。
一股正氣，從他的骨子裏噴薄而出。
蕭鎮也撐起了身子，不肯輸地盯著對方，咬牙切齒：“最好不是你，若是你幹的，我與你誓不兩立，不共戴天！”
他甩袖而去。
卿鷲天看著他的背影，罵道：“莫名其妙！你的瘋女兒不見了，到來我這兒找！”
話畢，他轉念一想，心中突突地跳起來。
禍不單行，會不會……
果不其然，卿家一個負責傳信的小廝匆匆跑進來，差點撞在了蕭鎮身上。
他也不看是何人，爬起來就往屋裏沖。
“老爺，大事不好……”
蕭鎮因為好奇，身形停留了片刻，側耳聽到卿家小廝如天塌了一般的語調。
不過很快，房門合上，他聽不到下文。
只能聽到小廝如臨大敵般驚呼：“老爺，莫急啊，老爺，您莫急，喝口茶，公子吉人天相，必定……啊，老爺！您怎麽了，來人來人啊……”
眼看著卿家的人腳步紛亂，沖進了屋內。
蕭鎮的眉頭，也隨之緊皺。
難道說……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出門之後，身形急轉，去見另外一個人。
徐祈然正在用晚膳，來了位不速之客。
他早就掐指算到了有客來，所以晚膳平攤在那兒，一點也沒動。
在他的身側，是形影不離的小白，穿著鵝黃色的紗質襦裙，手執純銀打造的酒壺，一點點為他斟酒。
蕭鎮站在他面前，盯著他，從鼻孔裏發出了哼聲。
“蕭宗主來得巧了，這是一壺上好的竹葉青，最適合這樣悶熱的天氣。”徐祈然看著蕭鎮，臉上的神情很平淡，既沒有恭維，也沒有懼色。
畢竟有可能是未來岳父，他嘴角兩側多了笑意，露出漂亮的小酒窩來。
“蕭宗主請坐。”他給身側的美婢使了個眼色。
小白負責斟酒，要給蕭鎮滿上。
“我不是來同你喝酒。”蕭鎮將酒杯推開。
透明的酒液還懸在空中，他這樣一推，明顯地不給面子。
可他沒料到，那美婢竟然早早做了預判，酒液隨著酒杯平移過去，一滴未撒。
“蕭宗主有何貴幹？”徐祈然問。
他心中坦然，看不出有任何的心虛。
蕭鎮本來打算好了，開門見山要人，可看他這樣，倒是不知道怎麽說了。
“您可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徐祈然放下酒杯，坦然地看著蕭鎮。
蕭鎮深吸一口氣，竟然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了，最終說：“我勸你一句，劍走偏鋒不是什麽好招，若真是你幹的，趁早收手，將人交出來！”
“請蕭宗主說得再明白些。”徐祈然輕笑。
他早已心知肚明，卻不將驚訝之色流露。
蕭鎮如此氣急敗壞，連夜找來，還說將人交出來，還能有誰？
一定是他的寶貝女兒了。
徐祈然斂正心神，難掩的擔憂卻悄悄爬上了眉心。
蕭鎮看到他的臉色，不像是裝的，當即皺眉：“不是你幹的？”
徐祈然緩緩搖頭，趕緊起身作揖：“若是有什麽事用得上在下，還請蕭宗主不要客氣。”
送走了蕭鎮，他才急得團團轉。
小白收拾吃食，冷冷地問：“就吃了兩口？不吃了？”
“她不見了！我怎麽吃？你讓我怎麽吃？”徐祈然手中的羽扇搭在手心裏，橫豎理不出個頭緒，心亂如麻。
早前聽說她瘋了，就已經夠心慌的，還沒來得及抽空去見上一面，竟然失蹤了！
“瞧你這出息。”小白將碗筷砸得響，眼中全是不屑，“一個不知好歹的瘋女人，你在這兒亂轉，也只有我看到你心急，她哪裏會知道。”
徐祈然說：“對對對，不能慌，成大事者定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照我說，那不是什麽成大事者，是個瞎子才對……”小白呵呵地笑了起來，她高冷的嗓音裏全是鄙視。
徐祈然沖到她面前，抓著她的手，著急道：“好啊你，現在還顧著說風涼話……”
“有空去想一個瘋女人的下落，不如多想想如何讓你的大軍順利登島吧……”小白甩開他的手，端著食盒走出去，“正事兒一點也不急，什麽人教出什麽徒弟，姬昀也是，現在還有閑工夫聽貓娘唱小曲，咿咿呀呀的煩死了……”
徐祈然強迫自己盤腿坐下，靜心細思，忽然想到了什麽。
驚喜。
姬昀是不是說過要給自己驚喜，什麽驚喜？
事情是不是跟他有關？
332雨中的紅衣妹妹
翎洲城郊，無名宅院。
瞿令的身手極好，特別是執行查探任務的時候，他的身影，就像是黑夜裏的一抹清風。
他趁著夜色，進了大宅，剛剛有幾名銀盔殺手，從他的身側走過。
他屏住呼吸，貼在屋檐下，等人走過之後，幾個閃身突進，閃進後院。
只有後院，燭火通明，不僅是屋裏亮堂，這院子裏還掛滿了燈籠。
後院外圍的把守很森嚴，裏面卻只有兩個小丫頭。
此時正是飯點，小丫頭聚在偏房裏用晚膳。
瞿令尋了個機會，如鬼魅一般，進了院內。
他從後窗翻進了屋。
屋裏坐著一個神情呆滯的女人。
她穿戴整齊，容顏清麗。
瞿令認得此人，這是蕭書雲。
據說是得了瘋病。
也不知道這兒的丫頭給她餵了什麽藥，她顯得有些木訥。
看到有人翻窗進來，也不喊，只是呆呆地看過來。
她的一雙杏眼裏，蒙上了大霧，像是冬日裏在雪地裏迷了路的小動物。
瞿令將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別吵。
蕭書雲也學著他，將食指抵在唇上。
瞿令在屋裏查探一番，沒有別的發現，便打算要走。
一轉身，蕭書雲直勾勾地望著他，食指還是抵在唇上，像是孩童般笑著。
“乖乖吃你的飯，我走了。”瞿令輕聲說。
“乖乖吃你的飯，我走了……”蕭書雲學著他的樣子，跟著他說話。
瞿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吃你的飯，不是我的。”
“吃你的飯。”蕭書雲口齒清晰地說。
突然間，她就大聲吼了起來：“來人啊，來人啊，來人啊！！！有壞人，來人啊！壞人搶我的飯飯！”
瞿令慌不擇路，捂她的嘴也遲了，趕緊從窗戶飛撲出去。
她這一聲尖叫，像是在安靜的宅邸上空引爆了個重型炸彈。
所有的人，都化作黑色的洪流，迅速朝這裏匯集。
瞿令差一點，就跟暗哨撞上了，他別無選擇，只能跳到水井中，貼著粗糙的石壁，驚魂未定。
無數的火把和燈籠，將這後院照得通亮。
在偏房裏吃飯的小丫頭也慌了神，趕緊沖進房間裏。
蕭書雲高舉著碗筷，沖到了院子裏，尖叫聲不斷。
她大聲地喊著。
相鄰幾戶人家的狗，瘋狂地吠了起來。
蕭書雲力大無窮，撞倒了兩個小丫頭，還差點用筷子戳瞎一個銀盔殺手。
隔壁宅子裏傳出了叫罵聲：“誰啊？哪個瘋子亂吼亂叫……”
“別喊啦！”
“還讓不讓人吃飯啊……倒胃口……”
訓練有素的軍人被一個瘋女人弄得是措手不及。
有人負責摁住她，有人負責捂著她的嘴。
為了不傷她，可真是煞費苦心。
蕭書雲戰鬥力極強，一口銀牙咬在了銀盔殺手的手上，幾乎要將那壯漢的手骨咬斷。
登時有人吼了一聲：“把她關到地牢裏去！”
“隊長，朗將不在……他可是說了……”
“先把她關進去，等消停了再弄出來！”
龜縮在水井之中的瞿令也聽到這個命令。
這地方還有個地牢。
怪不得到處都找不到卿家公子和卿姑娘。
會不會是被關在地牢裏了。
一小隊銀盔殺手押著蕭書雲離開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瞿令從水井裏爬了出來。
經過剛才那樣一鬧，這後院暗哨都暴露了。
心裏有了譜，大致知道守備的所在位置，瞿令的躲避也更從容了一些。
他悄悄跟著隊伍，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走在隊伍最末的一個銀盔殺手，換上了他的行頭。
銀色頭盔遮著面容，這讓瞿令順利混進了隊伍之中。
他眼看著蕭書雲被帶進了地牢，剛要跟著進去。
就被人喊道：“洞九，你守著出口。”
瞿令點了點頭，恨得牙癢癢。
就差一點，他就能接觸到這所大宅最黑暗的一角。
“放開我……不要抓著我，卿鳳棲，你這個醜把該，你放開我……”蕭書雲被一左一右駕著，雙腿不停地踢蹬。
這地牢裏的黑暗讓她極度不安。
她怕黑，怕得發出了痛苦尖銳的喊聲。
“為什麽要關我……放開我……”她委屈得像是一個孩子：“卿鳳棲，你離我遠些……”
聽到牢門發出聲響，卿羽軒就提醒卿鳳棲收起了夜明珠。
所有的人都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蕭書雲的吼叫聲，在這牢裏格外清晰，特別慘烈。
聽到有人點名，卿鳳棲自然是豎起了耳朵。
她靠在卿羽軒懷裏，擔憂道：“哥哥，是她……”
卿羽軒也聽出來了，是她。
蕭書雲的哭鬧漸漸變成了哀求：“不鬧了，我不鬧了，我好好吃飯飯，乖乖吃飯，放我出去……啊！我要吃飯飯……我再也不敢了，放我出去……這是什麽地方，爹爹……爹爹救我……”
銀盔殺手可沒功夫憐香惜玉，他們將人塞進了牢籠裏，沈默著離開了。
卿鳳棲聽著鎖鏈鎖上的聲音，心中猛地一沈。
蕭書雲被關在了她旁邊的牢籠裏。
此時她還低低地哭泣著：“好黑啊，我害怕，爹爹，書雲害怕……”
只等銀盔殺手的步子走遠了，卿鳳棲才從衣服裏拿出了夜明珠。
或許是微弱的燈光引起了蕭書雲的註意，她不哭了，朝著光亮靠過來。
卿鳳棲掀開黑布的時候，她也恰好將黑布掀開……
卿鳳棲將夜明珠捧在手心裏，想要遞給她。
反正歸一決也看完了，都記在心裏了，夜明珠此刻也無用了。
“你怕黑，給你吧……”卿鳳棲柔聲說。
“啊！！！”蕭書雲如驚弓之鳥，嚇得臉色慘白，她拿黑布蓋著臉，拿自己的額頭去撞鐵籠，“你別過來，別過來，你不是我害死的，我沒有害你，你活該的，你活該！你搶我的哥哥，是你活該啊！”
一聲一聲的撞擊聲，讓人心中十分沈重。
她嘴裏細細碎碎地說：“別找我，別找我，繩子不是我割斷的，不是我……你去找阿蕊，是阿蕊出的主意，是阿蕊說要除了你這個禍端，不是我……啊！別再纏著我了，我乖乖吃飯飯，別纏著我了……”
“哎……”卿鳳棲還不知她的瘋病是因自己而起，看到她此時這樣，心中也很難受。
“蕭師妹……”卿羽軒低低地問：“你怎麽了？”
聽說她瘋了，可沒料到是這樣的情況。
親眼看到，不免心中悲涼。
“不是我，不是我……”蕭書雲反反覆覆地重覆著一些細碎的字句，聽到卿羽軒的聲音，她突然停了下來，將眼前的黑布拿開，看著卿羽軒的臉，她如同一個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你也來欺負我？你也替她來欺負我……你不能欺負我啊……嗚嗚……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你怎麽能站在她那邊呢！”
“蕭師妹，你……”卿羽軒不知說什麽才好，只能輕聲勸：“你別哭了，我不會欺負你的……你打起精神來，看看我，還認得我麽？”
蕭書雲哭累了，再加上松骨香的作用，讓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撞牢籠的動作也變得遲緩了許多，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卿羽軒，點了點頭，說：“認得，我認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都沒變呢，還是這張臉，可你不認得我了……”
“蕭師妹，你拿著這個夜明珠，就不黑了，不害怕了，好不好？”卿羽軒手握夜明珠遞過去。
兩個牢籠之間，還有一段空隙，卿羽軒努力將手伸長，好讓她能輕松地拿到。
蕭書雲沒力氣撞自己的頭，她安靜下來，伸出顫抖的手，拿起夜明珠。
可她還是在低聲抽泣，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別的。
“蕭師妹，別害怕。”卿羽軒輕聲安慰。
蕭書雲的目光，似乎不那麽呆滯了，楞楞地看過來。
她看到卿羽軒身側的卿鳳棲，忽然又嚇得發抖。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有氣無力地說：“她死了，你就能多看我一些了，她死了，你的心裏就空了……為什麽好東西都給她，為什麽啊……為什麽她有那樣好的哥哥……”
“哥哥，她說什麽呢？”卿鳳棲問。
卿羽軒搖了搖頭，捏緊了妹妹冰涼的小手，替她暖著，嘆息道：“你安心練功，其他的別想太多。”
卿鳳棲點頭，坐得稍遠些，凝神靜氣，默念歸一決心法。
卿羽軒靠近蕭書雲這側一些，低低地跟她說話，寬慰她的情緒，省得她再做傷害自己的事。
“蕭師妹，你能聽到我說話麽，聽到就敲兩次牢籠。”
蕭書雲果然聽話地敲了兩下。
“你是怎麽被關進來的，還記得麽？”卿羽軒問。
指望一個瘋子認真交談，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
蕭書雲低喃道：“很小的時候，就被關著了。”
“你說什麽？”卿羽軒側過耳朵，想要努力聽清她的話。
蕭書雲捧著夜明珠，說：“不該退婚的，我當時不知道你就是你啊，爹爹嫌棄你是個養子，所以才退了親事……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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